裴凡生没有立刻回应。他微垂着头,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盏白瓷茶杯上。茶汤已不再温热,失去了氤氲的热气,色泽变得沉郁,宛如凝固的、氧化发黑的血。清澈的液面微微晃动,倒映出头顶被竹叶切割成碎片的、灰白色的天空,也仿佛扭曲地映照出那段刚刚被揭露的、充满了血污、背叛与无尽绝望的过往。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微凉的杯壁,那触感冰凉,一直沁入心底。覆盖着星云的左眼深处,是无声席卷的思维风暴,无数信息流碰撞、重组,试图完全理解和量化那种超越数据的、人性的终极悲剧。李伯父平静得近乎残酷的叙述背后,那惊心动魄的悲剧性内核,如同最深海沟下的地心暗流,猛烈地冲击着他一贯精密如仪器的心绪。
一个怀揣着最纯粹、最高尚理想的科学家,一个试图在人类与非人存在之间架设理解与共存桥梁的先行者,他倾注全部心血、智慧与近乎赤子之心的热忱所锻造出的、本应用于救赎与进步的“圣器”,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,被权力的阴影所窃取、扭曲,打磨成了进行精准种族灭绝的屠刀!这种背叛,超越了实验失败的挫折,超越了理念不合的争执,这是对“初心”最彻底、最残忍的谋杀,是对一个理想主义者灵魂最恶毒的凌迟与践踏。裴凡生几乎能具象化地感受到,当那个名叫王航的男人,最终窥见真相一角时,所遭受的那种足以令世界崩塌、信仰粉碎、所有色彩都褪为灰白的毁灭性冲击。那不仅仅是愤怒,那是一种…被自身创造物彻底否定、被自身最珍视的信念无情嘲弄、甚至自身的存在价值都被连根拔起的、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。那种感觉,或许比西伯利亚永冻土的严寒,更能冻结一个人的灵魂。
李伯父没有再催促,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裴凡生,浑浊却深邃的眼眸中沉淀着难以化开的沉重与一种近乎同频的悲悯。他理解这种沉默,那是任何有良知的人在直面如此赤裸裸的、源自同类的黑暗历史时,必要的消化与镇痛过程,是一场无声的内心海啸。泥炉上的粗陶壶又一次微微嗡鸣起来,细密的水泡在壶底翻滚,发出单调而执着的声响,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、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已死去的寂静。
良久,仿佛过了一个世纪,李伯父才缓缓提起水壶。水流划出一道微烫的弧线,注入已然温凉的紫砂壶中,激荡起第三泡茶汤。这一次的注水声,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,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、仿佛源自讲述者内心的微颤。深褐色的茶叶在沸水的冲击下再次翻滚,释放出第三泡独有的、更显内敛却也更加苦涩的底蕴茶香,试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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