踢翻凳子的那一刹那,周伯钧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,竟是三十年前第一次进京赶考时,在长江船上见着的那轮明月——那么圆,那么亮,照着一江春水向东流,浩浩荡荡,不回头。
未时,袁世凯正在吃午饭。
菜很简单:一碟酱肘子,一碟炒豆芽,一碗小米粥,两个白面馒头。他吃得快,却不声不响,筷子几乎不碰碗边,透着股军人的利落。
杨度、段祺瑞、冯国璋等人陪坐在侧,谁也没说话,只有细微的咀嚼声,混着屋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哗,倒也不显得冷清。
“宫保,”一个侍卫匆匆进来,附在袁世凯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袁世凯手中的筷子停了停,随即又夹起一筷子豆芽:“知道了。派人去收敛,恤银……按五品官例给,再给家属捎句话,让他们好生安葬。”
侍卫退下后,冯国璋忍不住问:“宫保,是……出了什么事?”
“一个老翰林,在自家悬梁了。”袁世凯淡淡说道,喝了一口粥,听不出喜怒,“姓周,光绪二十一年的进士。听说儿子在京师大学堂读书,早就剪了辫子,闹着要共和。”
饭桌上又陷了沉默。段祺瑞放下筷子:“这已是今日第三起了。早晨有两个满族宗室,在什刹海投了水,尸体刚捞上来。”
“意料之中的事。”袁世凯擦了擦嘴,“一个王朝没了,总得有人殉葬。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,“殉葬的若是忠臣,那是他们的气节,咱不拦着。可咱们这些人,得想着怎么活,怎么让这个国家活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前。窗外是自家后花园,腊梅正开得旺,点点鹅黄缀在枯枝上,在积雪映衬下格外醒目。
“诏书颁布了,清室退位了,可真正的难事才刚开始。”
袁世凯没回头,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,“南方那边,孙先生虽答应让位,但宋教仁那些人盯着《临时约法》不放,要搞责任内阁,说白了就是想限制总统权力。咱们北洋内部,也有不少人心思浮动——觉得共和了,规矩变了,是不是该重新排座次了?”
“谁敢!”段祺瑞霍然起身,手按在腰间的军刀上,“北洋是宫保一手带出来的,谁要是敢有二心,我段祺瑞第一个不答应!”
“芝泉,坐下。”袁世凯摆摆手,语气缓和了些,“不是二心不二心的事。是人心里都有一本账——跟着我袁世凯,能不能有前程?这共和了,规矩变了,大家的账本也得跟着变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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